薛若冰站在窗台正中,双手抓着窗棂,不眨眼地看着广场木台上的那具尸体,眼前出现团水雾,喉咙“咕咕”动了几下,发出个沉闷的声音:“三叔——”
陆小翠扶住她胳膊道:“这——”话未说完,头已低下,眼睛红了圈。她从袖袋掏出块白色的真丝手帕,擦了擦眼睛,而后将手帕放回袖袋,双手抓住薛若冰的胳膊,纹丝不动。
马掌柜“啪”地拍了下窗台,道声:“三弟!”然后低下头去,把拳头捏的“咯叭咯叭”响。
木台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人,挤的水泄不通,眼睛齐刷刷看着那具尸体。
一名提着铜锣的明军士兵上前对谢小石道:“大人,您看人到的差不多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谢小石腆了腆肚子,扭头看了看他和另外三名手持铜锣的士兵,道:“你们当中谁嗓门最大?”
先前士兵挺起胸膛,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道:“当然是在下了!我吼一嗓子二里地外的人都能听到!”
谢小石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就由你站在台上,当众向大伙儿宣布这件事!”
“我?”这名士兵指了指自己的包子脸,呆了片刻,猛地挺起胸膛,抱了下拳,道声:“遵命!”然后几乎是足不点地跑到了木台的正中,在尸体前三步站定,转过身来,背对着尸体面向大众,两眼放出金光,酒糟鼻子变得红通通,泛出油光。
他将右手的棒槌交于左手,然后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咳咳”两声,复将棒槌交回右手,抡圆了胳膊,“咣咣!”敲了两下铜锣,震得附近数十步之内的人耳朵“嗡嗡”直响,缩起了脖子。
他双脚呈八字形站着,扯开破锣似的嗓门叫道:“父老乡亲,老少爷们安静了!”像个大喇叭在叫。
全场众人目光“刷”地转向他,人们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丁点声音也未发出,好像广场空无一人。
他的嘴向上咧起,霎时红光满面。他提了提腰带,吸了口气,叫道:“父老乡亲、老少爷们!今天,我向大家宣布个重要事情!”
台下站在最前排的一名看客问道:“军爷,啥事?”
他把绿豆眼瞪的溜圆,用棒槌指着说话的看客道:“闭嘴!听我说!”
看客身边的人用胳膊捅了捅他,道:“别多嘴。”该看客“嗖”地用手捂住嘴巴,连连摇头。
提锣士兵昂首挺胸,踮起脚尖,像鸭子似的晃了晃身子,向后退了半步,扬起头,仿佛是对天空喊话道:“昨晚!就在昨晚!有群刺客偷袭官署!刺杀我大明官吏百余人!”
“哗——”话音刚落,全场就像开了锅似的响动起来。
这个说:“这是真的吗?”
那个摸着胡须道:“官府亲口宣布,还能有假?”
还有人拍着腿仰天道:“刺客太大胆了!”
有个八字胡、扫帚眉、南瓜脸的中年人,用拳头掂了掂嘴唇,咳了两下,从喉咙里发出个蚊子似的声音:“哼!哼!贪官多杀几个才好!”
“嗤——”他身边众人身上冒出阵阵白烟。
此人老鼠眼眨巴眨巴,四下看看,身子缩成团,“嗤溜”,钻入人群消失的无影无踪。
提锣士兵半蹲下身子,用棒槌“咣咣”敲着木板,扯着嗓子叫道:“在我大明官兵的全力围剿下,当场击杀刺客一名!”他“嗖”地跳起来,摆出个马步造型,用手中的棒槌指着全场众人,脸上红扑扑的,两只眼睛瞪的溜圆,闪闪发光,嘴巴像蛤蟆样鼓了起来,来回扫视众人。
“好哎!”
“棒哎!”
台下众人雀跃不已,“啪啪啪”鼓掌声此起彼伏,全场声如鼎沸。
台上士兵嘴巴向上咧起,眼睛眯成条线。
有名身着红袍的锦衣卫,身着摇摇摆摆走到他身边,背对着众人,附在他耳边,用右手遮住嘴巴,声音像是从门缝里溜进来“嗡嗡”道:“还有锦衣卫!”
说完,身着晃了晃,走到台的另侧,跳下木头,回到队伍中自己原先站的位置,笔直而立,纹风不动。
台上提锣的士兵呆若木鸡,呆了半盏茶工夫,身子猛地打个激伶,站直了身子点头道:“对!还有锦衣卫!”
“嗖——”一只黑色棉靴从斜侧飞来,在半空中摇摇晃晃,“啪”地打在他头上,滚落在地。
他“哎哟”了声,捂着脸左摇右看,叫道:“谁打的?”只见木台周围,明兵和锦衣卫站成环状,背对着木台,形成道人墙,将木台和人群隔开。
他们每人都笔直而立,虎视眈眈看着前方,如泥塑木雕般纹丝不动。左手侧有名牛高马大、虎背熊腰、剑眉星目的明军士兵,光着只脚丫子,昂首挺胸而立,面容像岩石般见楞见角。
站在台上的提锣士兵,捂着腮帮子,两眼又红又肿,向后退了半步,侧身指着放在木台正中的尸体道:“此人!就是昨晚被击毙的刺客!”
说完,他转身面向木台正面的众人,右手握着棒槌,用拇指和食指拈住棒槌,伸出三根指头,冲众人晃了晃道:“圣上有旨!将刺客曝尸三日!”说完,踮起脚尖,伸着脖子,绿豆眼瞪的溜圆,像公鸡般站着,只差打鸣了。
“好哎!”
“棒哎!”
“啪啪啪”场下掌声雷动,人们面色通红,鼻涕眼泪“哗哗”淌了下来。
“杀的好!”
“该杀!”
“别拦我!我杀了那个刺客!”有人开始向木台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