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听师祖讲过江湖往事,师祖说过去的人攻城,久攻不下,就挖掘地道,想从城外走地道偷袭城里。城里的人就在城墙脚下,每隔一二百米挖一个坑,坑里放着一口大缸,缸上蒙着牛皮。如果附近有人挖地道,牛皮就会嗡嗡作响,发出轻微的颤动。守城人便知道了攻城人在这个方向挖地道。于是,他们挖掘一条竖井,里面填满水。攻城人终于挖通了地道,然而地道却与竖井相连,竖井里的水就会倒灌,淹死挖地道的人。如果这座城市里恰好有一条河流,那么竖井就会与河流相连,河水不但会淹死挖掘地道的人,还会倒灌入攻方的营寨。
我的耳朵贴在小坑上,听了好长时间,没有听到声音,抬起头来望着豹子。豹子发出手势,不让我们说话,他向前走了几步,故意摇晃着树枝,发出飒飒声响。他的脚步声停止了,后面果然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真的有人跟踪。
豹子示意让我和镖客向前行走,故意发出巨大的声音,他和黑白乞丐藏在树丛里。
我向前走着,一路都摇晃着树枝,故意把脚步声踩得很重很响,故意用脚踢着树干,让追踪的人无法判断有几个人在行走。我一边走着,还一边折着树枝,那种干脆的断裂声在这个静静的月夜显得异常嘹亮。
我走出了几十米,后面就传来了叫骂声,和扑腾的打斗声。声音很快就停息了,接着响起了豹子的吼叫声:“吃搁念的,哪个路数?”
我和镖客跑回去,想看看追踪我们的是什么人。跑到跟前的时候,却发现豹子已经放手了,那个人用手揉搓着自己的脖子,嘿嘿地笑着,月光下他的牙齿雪白雪白。
他是排琴。排琴在江湖黑话中是兄弟的意思,上排琴是哥哥,下排琴是弟弟。
豹子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个人也好奇地问:“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我和镖客走到了那个人的面前,那个人看看镖客,又看看我,突然指着我问:“这位兄弟怎么也在这里?你认识豹子叔?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仔细看看他,不认识,摇摇头。
那个人说:“你忘了我,我可忘不了你,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更疑惑了,我这些年颠簸流离,形同丧家之犬,我自己都照顾不了自己,怎么还会救人,我什么时候成了救命恩人?
那个人不再对我说话,他转头对着豹子说:“我认识你,你不一定认识我,我在师祖那里见过你。我经常在外面跑侦察,很少会回到师祖身边。”
豹子说:“刚才猛地没认出来,后来就认出来了,师祖曾经夸过你,说你很机灵,交办的任务都能完成。”
那个人一脸笑容:“真的?师祖这样夸过我?”
豹子笑着说:“那还能有假的,你的名字叫弹溜?”
那个人很高兴:“是的,是的,我叫弹溜。”北方人把那种圆形的玻璃球叫弹溜,只要有一点点坡度,他就会滚出好远。弹溜应该是他的绰号,是说他机动灵活,聪明伶俐。江湖中人称呼别人都不叫真实姓名,都是称呼他绰号。
弹溜又转向我,我看到月光下他的脸上波光荡漾,显得极为诡异而机灵,他说:“你叫呆狗吧,你可能忘记了,那天晚上在草原上,那座破庙里,我躺在棺材板里,躲避追杀……啊,你想起来了。”
我头脑里闪过一道灵光,那天晚上的月亮、土地庙、乌藤齐格、胎记……那天晚上的疑团突然一下子全部解开了,那具装殓在棺材里的死尸,原来是活人假扮的,就是面前这个弹溜,他是为了躲避金属声音和公鸡嗓子的追杀,才不得已躲进了土地庙的棺材里。然而阴差阳错,金属声音和公鸡嗓子也走进了土地庙里。后来,接应弹溜的高个子和矮个子,与金属声音和公鸡嗓子遭遇,金属声音和公鸡嗓子用枪打死了高个子和矮个子,负伤的弹溜顾不得把死尸再装回土地庙的棺材里,就惊慌逃走了。
这些天里,我一直在想着乌藤齐格村外土地庙里那晚发生的事情,现在才一切明白了。
豹子问弹溜:“你在这里干什么?”
弹溜神秘地笑着说:“我要回去找师祖,我干掉了仇人,还拿到了一件宝贝。”
豹子说:“干掉谁了?拿到什么宝贝?”
弹溜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布片包裹的东西,打开布片,一道亮光刺疼了我的眼睛,那个在月光下灿烂夺目的宝贝,居然是我丢失了很久的大钻石。
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我问:“你……你怎么会有它……它?”
弹溜同样惊讶地说:“呆狗怎么知道这东西的来历?”
我的眼泪突然流下来,我说:“这东西把我们晋北帮害惨了。”
弹溜说:“我是从三怪和桠杈拐手中夺来的,我把他们两个都干掉了。”
哦,我想起来了,金属声音叫三怪,公鸡嗓子叫桠杈拐。他们死在了弹溜手中,弹溜替我报仇雪恨了。
然而,大钻石回来了,追寻大钻石的三师叔和燕子在哪里?
我急切地问弹溜:“你看到三师叔和燕子吗?”
弹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