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梓池畔】

他尽是伤痛的背影陡然出现在她眼前,瞬间停滞了她的呼吸,世界也仿佛随之静止。

天与地与山与水,如同被彻底过滤了一般。她的眼里只有他,只有那夺去了她魂魄的旭凤一人。

他背对着她,听着她紊乱的呼吸声,听着她突然停止的脚步声,脑中百转千回。

他紧闭双眼,捏着酒壶的双手隐在宽大的袖袍中瑟瑟颤抖着,酒液溢出,沾湿了袖脚。

曾几何时,你对我说过,凤凰花只开两季,一季缘来,一季缘散。今时今日,我便知道何为咫尺天涯,你现在就站在我的背后,可我却只能装作视而不见,终是不如不见。

缘来缘去终会散,花开花败总归尘。

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即使我们注定相望背驰。

旋即,他睁开眼,换上微醺之态,状似随意的站起、转身,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醉眼朦胧脚步虚浮,几分轻佻几分恣睢。

他眯着眼,仿佛在打量着眼前人是谁一般。看了半天,却好像没有看清。他摇了摇脑袋,踉跄着朝前走了几步,待看清来人后,面上却是显而易见的失落神色:“是你啊~我还以为是穗禾呢。”旭凤转过身,又灌了一口酒。

穗禾?

锦觅怔住了,脚步却不受控制的追了上去。

“哎,对了,还没问锦觅仙上身体如何了?”旭凤也不看她,只是自顾自地灌酒,“哦,不过见你都能闯进我这栖梧宫,想来是大好了。那我也不必内疚什么了。”

锦觅脑子里嗡嗡作响。

锦觅仙上?他叫我锦觅仙上?

“凤凰……”她从后面拽住了他的衣角,如同在魔界时的那个无依无靠可怜兮兮的小尾巴,“你怎么了呀……”

旭凤低不可见地抿了抿唇,转过身,而后甩开了她的手,退后一步淡淡道:“锦觅仙上请自重,以后还请称我火神殿下。”

“火神殿下……”锦觅的手悬在空中,终是失去了依托,重重垂了下来。半晌,她终于把蓄在眼眶中的眼泪逼了回去,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语气执拗:“请问殿下的身体是否康复?小仙在此替家父向殿下请罪,还望殿下看在家父是误伤的情况下,能够免去家父的罪责。若殿下执意惩罚,小仙也毫无怨言,小仙愿替家父领受!”

说罢,锦觅跪了下来。

旭凤看着锦觅低垂的头,心痛如绞。

控制自己冷漠对她已是极限。此刻她如此做,他几次控制不住自己想要过去搀扶她的双手。但他不能……既然她无法推开他,那这无情无义之人,便让他来做。

锦觅,对不起。

如果你要为你的娘亲报仇,尽管冲我来吧。我愿替我的母亲承担一切罪责和你的怒火。

如果你要恨,便只恨我一个人就好。是我负了你,是我不得不推开你。只有让你恨我,才不会让你这一生都在爱恨中拉扯。

你是如此纯粹的一个人。一直以来,我都爱极了你这种爱憎分明的性子,可如今,却成了我最痛心、最难过之处啊……

咬紧牙关,旭凤努力忽略心中排山倒海的疼痛,语气清淡地说道:“无妨。本殿无碍。水神仙上护女心切,可以体谅。锦觅仙上大可不必如此,请起便是。”

锦觅也不答话,闻言站起,抬起头却又直直对上他的眸。她心中痛极,却强撑着不能在他面前落下泪来。

可他古井无波的声音再次传来,锦觅瞬间如坠冰窟一般,四肢百骸皆是凉意:“那日之事,是我唐突了,还请锦觅仙上不要放在心上。灵修之事虽是你情我愿,但总归还是我主动了些。当时我心仪于你,可近几日穗禾的贴身照顾,却让你的身影在我心上日益淡去……如今仙上将与大殿成婚,却不知如何才能补偿仙上。”

他的话云淡风轻,仿佛在说一件最最常见的小事,可于她而言,却字字诛心。

她不明白,明明几天之前,他还与她情深缱绻耳鬓厮磨交颈缠绵。

是他告诉她,灵修之事只有夫妇才能一起,可如今却变成了你情我愿便可的随便之事,那与凡间的风月又有何区别?

是他告诉她,哪怕她身为他的兄嫂,他都会不顾一切将她掳至自己身边,与她朝朝暮暮共赴鸿蒙。

她为了他,背弃了爹爹的上神之誓,将小鱼仙倌的一片真心弃之敝屣,甚至萌生了放弃为娘亲报仇的想法……如今,他却对她说补偿?

他要怎么补偿,才能将她破碎的心补齐?

他能怎么补偿,才能让她收回对他的爱?

锦觅笑了,神色恍然凄凉,孱弱的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如风中残花败絮。她看着池上漫天的凤凰灯,看着池畔满树的凤凰花,笑得满脸是泪。

“殿下不必补偿什么……什么都不必补偿……”锦觅浑浑噩噩,话语颠三倒四,“我即将与润玉解除婚约……如你所言,你情我愿之事,你并未欠我什么……”

说罢,锦觅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去,脚步踉踉跄跄。

她在这九重天,哪还有什么地方可去。没有灵力,她连离开都无法做到。可此时此刻,她只觉得再待在这里,下一秒她便会窒息而死。

原来,一直都是她的一厢情愿。

她的心事,从来都不是他的心事。

旭凤呆愣地看着锦觅跌跌撞撞的背影,悄悄散出一缕灵力钻进她的后颈之中,想要确认她是否安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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