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鹓小心翼翼地问:“是……和小时候有关系吗?抱歉,我记得你说过,儿时有不好的经历。”
薛弥音短促地笑了一声,像冷笑一样,面前的火光倏忽一颤。聆鹓略感不安,总觉得她这下意识的反应像是在嘲笑什么。莫不是自己说错话了?其实根本不该提的。
“有的地方,不止是穷人缺衣少食,有钱的人也买不到肉吃。没有别的肉时,还有一种肉不会缺……我也在没有食物的时候,吃过这种肉。”
虽然已经开春,聆鹓仍感到寒意流过指尖。她轻柔地将手覆到弥音手背,拍了拍她同样冰凉的手。
“而且,我喜欢动物,动物们也都很喜欢我。人会欺负我,欺骗我,或者害怕我,躲着我……”她摇了摇头,怔怔地盯着墙壁上的纹路,“但动物不会,它们对我好就是真心实意。我不伤害它们,它们也不会伤我。若非不得已,我不忍心对它们下杀手。不过,当它们成为端上桌的菜肴,就已经失去了生命。若是不去吃它们,它们也照样活不过来,还浪费了珍贵的食物和生命,太假惺惺。我是这样想的,所以也会吃上一些,只是到底心里抗拒。你们能认真享用,不如留给你们,也算尊重这些动物的牺牲了。”
叶聆鹓小声叹了口气,想要说些什么,可语言又太苍白了。她只能握住弥音的手,注视着对方重重点头,试图传递出一些微不足道的理解和支持来。但她只觉得弥音的手很冷,怎么都不会暖起来,好像生来就是块捂不热的石头。她感觉自己很无力,因为那略微发灰的右手也是一样的冰冷僵硬,即便现在已经是春天。
两人安静地坐了一会儿。这一路上,谢辙和寒觞都和她们一道,两个同伴都是好人,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需要刻意隐瞒的。只是姑娘们依然觉得与彼此说话,要更自在些。与另外二人一路同行,使得她们有好些日子没有像这样单独相处,好好说过话了。以至于忽然有了空间,也似乎得回忆一下自在聊天的感觉。
况且,她们还有一个共同的秘密。一旦没有了不知情的两人,这秘密便不再有理由被回避。它浮上来,哽在弥音喉口,令她不吐不快。
“你的伤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么些天下来,你觉得……”
她顿住了,与聆鹓一道注视着卷起的袖口下露出的小臂。那儿的肤色是那样灰暗,虽尚且能判断出是普通人的手臂,可与聆鹓的肤色依然不太相同,而顺着经脉分布的细小黑色也格外醒目。不知天气热起来后,曾经受过伤的地方会变成什么样子?现在虽说已经愈合了,异样在见过归海氏后也不再扩散,更没有任何恶化的迹象——却也不见好转。
有时,薛弥音甚至感到焦躁,倘若她真的变成活尸,或虚弱得明显,需要大家看护,自己也不必如此——提心吊胆。她在担忧吗?担忧聆鹓若是变成活尸,会威胁到自己,还是……她在这样真切地担忧一个人的安危吗?
“不必担心,你还是像这样看着我就好。就算有什么变故,就像我们说好的那样做,就可以解决了。”
叶聆鹓依然挂着惯常的笑容,美好得仿佛未经世事。这印象却与现实的反差太大,令弥音感到不知所措。
“直到现在我还觉得,每每我以为你够疯狂了,却还是小瞧了你。大概因为,我总以为你和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是一类人。但仔细想来,你已经随他们俩走这么久了。”
“我也一直觉得,你有很多很多秘密,我依然不够了解。”叶聆鹓说完,又补充道,“这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至少当我这样想时,是我发觉了新的东西,更加了解你了。”
在不远处的房间里,也在发生着谈话。气氛并不如这里微妙,却也不是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话题。
“今天在集市上,我看到一个妖怪。”
谢辙这样说。寒觞扭头瞥了他一眼:
“你面前不就有一个么。人来人往的地方,有妖怪偶尔凑个热闹,其实也不算稀奇。”
“他有点不一样。不是那种似妖非人的感觉,”谢辙抢在寒觞开口前说,“那个男子似乎不完全是妖怪,他的气息比较特别。妖气略淡,有些混杂,好像是一个半妖。我没看仔细,他就进一间铺子去了。”
“你这么一说,也许我当时也闻到了。”寒觞若有所思,挠了挠自己鼻尖,“但人太多了,气息全乱得很,他妖气不浓,我以为那是个离得很远的妖怪。”
但这种事,其实他们已经习以为常。在这样的时代,人类的数量爆炸式地增长,如同大地的瘟疫将爪牙伸向每一处山川河流。武术、法术、技术……一切也都在随之进步,当下的朝廷也治理有方,只是即便怎样扩展疆土,资源总是不够。其他生物——包括妖物在内的生存空间也受到排挤。许多足够聪明的妖怪,时常会隐蔽在人群之中穿梭、交易,甚至生活。行走在人群密集处,总有一两个不同寻常的气息。可日子总是那样太平,只要妖物不主动兴风作浪,当下的很多阴阳师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夜色渐浓,四个人接二连三地睡去。睡床的机会很珍贵,这是一个没有梦的香甜的夜。
天亮得越来越早,尤其浣沙城足够热闹。天蒙蒙亮,许多小贩就已经收拾收拾出摊了,街上很快变得吵闹。但难得能这样好好休息一下,他们很默契地谁也没有起床。寒觞多躺了一阵就不躺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