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日。

早朝后,杜衍没有和其他人一同退朝,而是在宫人的带领下,转而去了承思殿的后殿。

他行走如风,官服上每一个褶皱似都干脆利落,剑眉凤目,眼中沉沉,想的是拢于袖中那半卷书册上几经思虑后提请的新策。

到了陛下商议政事的翰澜苑外间,已经有好几位等在这里的大人们了。

他甫一踏入,原本切切嘈杂的厅室内突然一静。那感觉就像是被夫子抓到荒了学业的学生,他只是淡淡扫去一眼,明显有几人缩了下脖子。

杜衍微微点头致意,便面色无波地站到了角落。

陛下要商议河间地区春耕调度之事,这时候等候在这里的都是文官。杜衍走到窗前,透过雕花窗,望向远处宫墙上掠过的燕子。

他长身玉立,丰神俊朗,在这群臣间便有种格格不入的鹤立鸡群之感。

原本凑在一起低语的官员们,停顿了半晌,才又压低声音继续道:

“那位军器少监也算是托福,险险逃过一劫吧,就是这以后的官运怕是一时半会儿扶不上来了。”

他们声音虽低,但还是传入了杜衍耳中。杜侍郎皱了下眉,将头转向一边。

“不过,听说那凤冠确实十分漂亮,乃是历代罕见的精工绝品,当时筵席上,许多后宫嫔妃都是惊艳不已呢,惠贵妃似乎十分满意,不止皇上,就连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也是派人赏了那沈府娘子不少东西呢。”

“我家夫人听说,一直叨念着,想要一睹那凤冠的真容呢。”

“妇人娘子们不都是喜爱这些东西嘛,金银首饰,环佩珠钗,谁不喜欢呢?”

“那沈玉昭小小年纪,一手捏金成花,雕玉如神的技艺,听说就连皇家的匠使都自愧不如呢。”

“这么一说,就连我都有些好奇了,金山银山送到她手中,还能变出个青云出岫的瑶台银阙不成?”

“诶,这可真说不准,陛下面前,那凤冠还能做得了假不成?贵妃娘娘说好也就罢了,可连皇后娘娘都连声夸赞呢。”

七嘴八舌的议论飘进杜衍的耳朵里,原本也就过而无痕了,最多他皱下眉,压下心底升起的对一味追求奢华的不喜与厌恶。

但不知怎地,他脑海中有条不知名的线,突然就连上了莫名的一点,眼前浮现了那日在文思殿花园中的那幕。

那个惹眼的身影毫不犹豫地用头上的簪钗,在石头影壁上涂涂画画,比起别人眼中赏玩喜爱的首饰,她似乎对矗立在花园里接受风吹日晒的影壁更感兴趣。

杜衍垂眸,仔细地看了一眼雕花木窗上的暗纹,那当时的疑惑又自心底而起:也不知那影壁上到底有什么,会惹得一个娘子那样专注。

同一时间的将军府,刚经历了沈府二少爷安然回府、皇家赏赐隆重降临,就又迎来了沈府主母,沈成远之妻郑元英礼佛归来的队伍。

将军夫人一身素衣,仪容高雅,下了车,却一下子将跟着大哥大嫂以及刚刚脱险的二哥一起迎接的沈妙妙抱紧了怀里。

她声音微颤:“我儿受苦了。”

将军府云销雨霁,恢复了喜气洋洋的一片祥和。

众人在主屋的堂上围着主母郑元英坐成一团,沈妙妙不作他想,坐在了郑元英的身旁。

这位将军夫人,沈家众人的亲生母亲乃是辅佐□□开国的重臣之嫡亲孙女,承袭着家族的荣誉嫁给沈成远,也丝毫不输一身气势。

她虽年近五十岁,却保养得很好,沈妙妙心道,她们两人走在街上,说是姐妹也有人信的。

将军夫人拉着沈妙妙,仔细打量着她不同以往红润的面容,终是忍不住眼中的泪花簌簌落下。

“我儿看着气色不错,不枉娘日夜难寐,忧心你的身体。”她拉着沈妙妙的手,流着泪道,“你不要怪娘狠心,你病着却要抛下你离家。”

在众人的安慰声中,沈妙妙道:“母亲,玉昭明白的,您这么做都是为了我。”

如若不是有了安郡王府那退婚之举,他们沈府何必如此,沈玉昭的母亲为了让安郡王骑虎难下,甚至干脆离了京师,将安郡王一下子推至风口,承受舆论压力。

在座所有人都明白,沈妙妙自然也不差,她甚至心中难过,沈母真情,但她女儿却已香消玉殒,并不知道,这一家人为了她一人都做了些什么。

“母亲,妙妙心中通透,那赵伯希算不得良配,如今这般,也不枉是一件好事,我们与安郡王府纵然不虞,却也不能落人口实,说我沈家不依不饶,趁机要挟。”

沈妙妙冷静道:“母亲、哥哥们以及大嫂,一心为了妙妙着想,但妙妙却不想因为这原本也岌岌可危的婚事,让我沈家陷入困境,这婚事退了也就退了,妙妙已经想通了,也就不会将这事看得有多重了。”

沈玉昭也许想通了,但却也伤了一颗真心。这事换成沈妙妙,不打得渣男满地找牙,绝不算完的。

但她此刻代替沈玉昭活下里却也不能恣意妄为,沈玉昭性情温和,娴静柔弱,是绝干不出手撕渣男那样的事情的。

果然,她说完,郑元英猛地握住她的手,双眼还泛红的沈母凝眉怒目:“我儿心慈,但不论是为娘,还是沈家绝不会咽下这口气的。”

这话配上沈家在场其他人脸上的磨刀霍霍,真是让沈妙妙又是窝心又有些哭笑不得。

“我儿不必怕,我沈家再不济,也断不会让这等羞辱就这样扣在我女儿身上的。”

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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