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话后的手机屏幕,因为无人处置,经过一段时间,自己悄无声息地暗了下去直至完全锁屏。唐建宇把发热的手机放到桌子上,捏捏鼻梁,以此缓解下被母亲再次追讨的焦虑。唐建宇完全没有想到,把石娇娇带回家落脚,如此举手之劳的小事会在目前关系最亲密的两个女人之间,掀起这样的轩然大波。
石娇娇离开后,唐母先是不动声色,从表现出对石娇娇的由衷喜爱开始,慢慢刺探着她想知道的事情。
盛夏的早晨,唐建宇正拿着水管,帮母亲趁着早凉浇花,那是开在后院几乎要攀过围栏的淡色无尽夏。唐建宇手指捏住出水口,使喷出的水珠分散成较小的颗粒,更加均匀地抛洒到植株各处。唐母别着手走到儿子耳边,先拍拍他的背表示感谢,又走到一枝旁开的植物边,伸手抖抖上面的水珠,利落地用花剪拿下了这朵半开的绣球花。
“要插瓶吗?”唐建宇偏头看了一眼问,又挪动脚步去浇大片的月季。“是呀,三个书房还有偏厅的小桌子上都要换鲜花。”唐母把花枝轻轻放在篮子里,又拿着花剪在别的枝桠上挑选,“再摘点儿黄月季、琉璃草,给你陆阿姨家送去点。上次她还拿了一捧玉兰来呢,我们家的今年开得不好。”唐建宇点点头,眼里关注着水流的情况。
“那天你把娇娇送回家,没碰上她家里人吧,她家里人没说什么吧?”唐母漫不经心地问,看见一枝姿态极好的,忙转到花丛另一边。唐建宇表情自然平和,道:“没送到家,半路去她约好的同学那里了。”唐母点点头,“这样好,毕竟这么大的姑娘,乡下人想法就简单,误会了还真说不清。”听到这里,唐建宇觉得有点奇怪,边收水管边说:“有什么误会,她家人不会这样。”唐母道:“我就这么一说,去把管子放好吧。再看看那口井出水没有,我真不信,到了城里还打不出井了。”
陆陆续续的,唐母把唐建宇所知道的,关于石娇娇的事情掏尽了,这才引起唐建宇的质疑,“妈,你怎么对石娇娇这么感兴趣?”唐母扬扬眉毛,看了坐在一旁捧着本《孽海花》的唐父一眼,道:“这不是很正常嘛,你教书多少年,有多少学生,就带回来这么一个,妈妈当然好奇。”唐建宇无言以对,起身拍拍手说,“我出去了,跟靳华约好了。”
冷着眼送儿子离去,好半天,唐母的表情都没有放松下来。唐父见只剩自己和太太二人了,便合上手里的书,淡淡地说:“不觉得自己太小题大做了么?”唐母深吸一口气,回望丈夫,“怎么?”“前前后后问了十几天,问出你心里想的事儿了吗?”唐父放下二郎腿,歪头反问:“儿子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他这是没看出的意图,哪天被他察觉了,我看你怎么收场!”
唐母斜眼看着脸上已有愠色的丈夫,冷冷地说:“我当然了解我儿子,恰恰因为你是他的父亲,我怕他毫无保留的遗传了你!”话说出口的一瞬间唐母就后悔了,又急又怕地看着自己丈夫。唐父显然真动了气,闭上眼睛调节了许久,才能平静地看向伴侣的眼睛,“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如此不依不饶。请你不要忘记一个事实,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这个家庭的事,这点你心知肚明。”唐母满眼哀伤地看着丈夫起身回房的背影。
“为人师表不容易,比平常人更要小心谨慎,你不要怪妈妈多嘴。我看你跟文语认识这么多年了,索性把婚结了,对各方面都好!”母亲在电话里的话还盘旋在唐建宇的耳边,他恍然大悟,石娇娇的事情不过是个引子,母亲把它不断放大,就是为了给催婚找个合适的切入口。
唐建宇不由得想起了邵文语,他们也好久没有见面了。
上次她去南方出差回来,刚下飞机就打电话就约好了晚上一起吃饭,“我给你带了一对特别好看的袖扣!我想不出除了你还有谁能衬得起来!”邵文语高跟鞋在机场地面踩出的节奏,和她讲电话的语气一样轻快而雀跃。他们约在一家日本料理店,邵文语说赶了一天路想吃点清淡新鲜的,“最重要环境幽静点,我已经有四天没看见你了,要好好说说话。”
“山葵是要带皮还是去皮呢?”“带皮”侍者听取邵文语的要求,根据二人盘中鱼生的分量磨出了对应的量,“如果还有需要请吩咐,我就在门外。”说完便起身退去包厢外面。邵文语看门关上后,回过头看着坐在对面的唐建宇。实木的长桌上方悬挂着三盏木艺的吊灯,柔和的光线幽幽照着他,他似乎因为苦夏而削瘦了一点,更有一种清冷却惹人怜的书生气。
邵文语拿着尖头的筷子,将一块肥美的白鲷鱼在酱油转来转去,一口也不吃,只是捧腮直愣愣地看着唐建宇傻笑。“再不吃就要成腌鱼了。”唐建宇被看得不好意思了,出言提醒。邵文语这才一口吃净,说:“从前没觉得你多好看,现在怎么越看越好看,眼睛都移不开了。”唐建宇一听,两只耳朵就红了起来,邵文语更是大笑,“天呐,三十几岁的人了,脸皮还这么薄,我的男人要可爱死了!”
唐建宇被戏弄得不知所措,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再没有食欲了,放下筷子报复似地看着邵文语。邵文语此时心情大好,胃口也打开了,一大口一大口地往嘴里送,而嘴唇上涂画的精致唇妆,因为她小心的姿势,竟然一点都没有花,看起来像片柔嫩美艳的玫瑰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