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字皆深情。

只是题书旧字时心情眷恋爱慕,如今点着新墨,一笔一划都是难言的苦楚。

顾南抬眸看殷承安,后者神色如常,眼眸却像是被黑雾笼了,掩去其中所有的光亮颜色。

心中苦楚不必说,却还能执着故人的说给予所有温暖与坚定。

诛心的温柔。

顾南垂下眸,将手从温暖的掌心抽出来环上殷承安的脖子,声音略微哽咽。

“愿与君永好,奈何命薄。”

九个字,是顾南于这年深冬说出的最后一句话,之后便陷入了长时间昏迷,太医院首费尽心思,才勉强用汤药将顾南破败至极的身体撑了下去。

三个月后,年节到了,整座宫城被红色覆盖。

年节依旧喜庆,城楼烟火也依旧璀璨,只是曾经站在帝王身边风姿卓然的青年,在一年最欢喜的世界缠绵病榻,受尽苦痛折磨。

他如今已经难得清醒,殷承安将朝中事务托付殷承修,终日坐在床边握着顾南的手,眉眼深沉。

他的心在流血,没人看得见。

正月十五的最后一场烟火顾南没能看到,时光辗转间,冰雪消融,枝头新绿,直到太极殿桃花于春光中变成初见时的颜色,顾南依旧没醒来。

他瘦了许久,被宽大棉被覆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殷承安伸手轻抚顾南苍白的脸颊,突然想到他第一次见到顾南时,这人身着素色云衫浅笑着站在梅花中,清贵fēng_liú,风姿卓然。

那时他是太极殿最不受宠的罪妃之子,隐忍卑微,却拥有世界上最好的温柔。

如今他是九龙宝座上尊贵无匹的天子,无人能及,曾从深宫中给予他温柔救赎的人却要走了。

没人知道我有多么喜欢你。

所以也没人知道我如今究竟是什么心情。

贴在苍白容颜上手指忍不住颤抖起来,竭力抑制许久,最终缓缓下移握住那双修长瘦削的手,不断在手心书写一个名字。

顾南。

顾知还。

我不求你天纵绝艳,亦不求你智谋无双,我只求你能像从前一般站在春光之中对我笑。

即便什么都没有。

殿内梅花耀眼,殿内殷承修握着顾南的头低下头,逐渐有冰凉的液体沾在顾南手背。

殷承安这一生哭过三次。

第一次,太极殿大雨,血液沿着白玉台阶蔓延而下,他抱着幼弟躲在角落惊恐看着,任凭冰凉雨水模糊双眼。那时他心中除了绝望偏执,唯一想着的便是来日登上九龙宝座,洗刷太极殿冤屈,仰头睥睨天下。

第二次,难过绝望间被眉目清润的少年用最温柔的怀抱救赎,他抱着少年哭到声嘶力竭,想着的是曾经沉浮深宫许多年的绝望与委屈,是保护幼弟的心情和难以言喻的卑微自责。

第三次,他在和煦春光中握着青年的手,任凭冰凉沾湿手臂,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麻木。

他将此生所有情意给予顾南,再也没有心能为自己悲哀。

窗外梅花颜色又缓了三分,二月走到尽头,三月伊始。

顾南在三月走到一半的时候醒了过来。

他醒来时窗外春光正好,透过窗户看到梅花点点,依稀还是从前的模样。

十七年前的今天,顾南抬脚步入太极殿内,春光和煦,故人清润。

十七年后的今天,顾南虚弱躺在贵妃榻上,梅花如昨,命却戚戚。

他低头看看自己苍白到快要透明的手,苦涩一笑。

缠绵病榻这么些年,还是要到头了。

耳畔突然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顾南抬起头看向门口,玄服青年站在那边,表情由喜悦变为悲伤又复归平静,许多情绪隐藏在淡漠眉眼中,深沉的令人难过。

曾经绝望坐在床边执手看容颜时期望对方醒来。

如今心上的人坐在那边笑,才知道什么叫痛苦滋味。

顾南嘴角勉强扯起弧度:“承安,过来。”

殷承安上前半跪,抬头看顾南的眼眸,顾南伸手抚摸他的脸颊,声音艰涩:“最近没有好好休息,总是不听话。”

青年没有说话,乌黑的眼眸深沉的让顾南不敢面对,他偏过头看窗外的梅花,许久,轻声叹气:“十七年了,梅花还是这么好看。”

殷承安沉默着点了点头,伸手握住他的手,默默攒紧。

手腕有些疼,顾南却没动弹,任凭他握着,许久微微一笑:“春光正好,想一试丹青,承安,取笔墨来吧。”

温言,殷承安抬头看他,眸中淡淡光芒闪烁一下,起身转头,衣袍从顾南手背滑过,柔软冰凉。

不久,先前出去的青年再次出现,手中便多了一套笔墨纸砚。

红木桌,清河砚,乌墨一笔,寥寥生机。

顾南挽了袖子在桌前执笔,手腕翻转,被墨色渲染的太极殿便跃于纸上,画的却不是眼前的模样,而是十七年前他第一次走入太极殿时看到的场景,身子单薄的少年仰头倔强站着,淡漠眉眼深处是被极力掩藏的脆弱。

梅花,少年,石桌,勾勒纸上,顾南放下毛笔端详片刻:“只是难描梅花风韵。”

身边垂眸的青年隐藏在宽大袍袖下的手却早已忍不住颤抖起来。

临别温柔最是诛心。

很多时候,铭记就是拿利刃将一个名字刻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直到鲜血淋漓再无痊愈可能。

他闭闭眼,将快要浮出表面的红色抑制下去,用最温柔的模样俯身靠在顾南脸颊:“不,很好看。”

顾南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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