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良小儿,你把乞活军的初衷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p
……/p
“五胡乱华,北方黎民深受羯胡之苦,葬为万千坟冢,而你竟然背信弃义,甘心当羯胡的走狗,总有一天,你会下地狱的!”/p
……/p
“羯胡小贼,你还我命来!还我命来!!”/p
……/p
诛讨谩骂声遮天盖地般砸了下来,惨死的人们一一出现在石瞻的梦境中,历数羯胡和石瞻的种种恶行。/p
石瞻猛然往从噩梦中惊醒过来,满头大汗。/p
他掀开厚重的被子,下意识望向窗外。/p
外面夜色深沉,起了风,远处传来人们彻夜歌舞的声音。/p
石瞻舒了口气,但这个觉他再没法睡得踏实,起身点亮高足桌上的油灯,然后披上一件外套,站在用于整装铠甲的黄铜镜前。/p
镜中的石瞻眼神空洞,一脸憔悴。/p
蓬勃和朝气在他脸上不见踪迹,取而代之的是布满愁苦的细细皱纹。/p
不管怎么看,这都不应是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才俊该有的样子。/p
石瞻长叹了口气,尝试着伸手去摸镜中的自己。/p
而镜中的自己,也颤颤地把手向他伸来。/p
“石瞻啊石瞻……”石瞻的手触及冰凉的铜镜时,嘴角自嘲地抽了抽,苦笑一声,“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了对胡人卑躬屈膝的样子呢?”/p
什么时候?!/p
或许是在十年前的河内之战时起,亦或许是另外一个更为准确的时间。/p
比如那个草长莺飞的季节,那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乞活军最后一支部队,在他眼前被活埋的那一刻。/p
石瞻唯一能确定的是,乞活军没了。/p
它的过往,如今成为了历史的佳话,被黄河流域的汉人百姓广为传唱。/p
但是,那已经不复存在了。/p
从归顺羯胡到如今后赵建立,十年了。/p
这提心吊胆的十年,石瞻见证了羯胡的强盛和崛起,以至于感到复仇的希望渺茫无期。/p
而汉人的未来,也同样渺茫无期……/p
汉室上千年的家业,就这样完了。/p
石瞻忽然听到什么东西在他耳中砰砰作响,很清脆。/p
清脆得让他分不清那声音到底是怎样发出来的,刀剑激烈碰撞,还是玻璃碎了一地,亦或许只是一场幻听?/p
复仇的意念,在那清脆的碎裂声中,逐渐被断送殆尽。/p
绝望之际,卧室门外传来一阵细碎而仓促的脚步声,终于在门口戛然而止,随即传来一个浑厚庄严的男子声音,“牙门将高力,求见石将军。”/p
石瞻一听“高远”二字,心中所虑顿时烟消云散,忙道:“进!”/p
“吱嘎”一声,木门被推开,开门者为身穿黑色铠甲的长发将军,手上还掌着一盏油灯。/p
将军肤色古铜,神色威严,眼神在火焰的映射下,炯炯有神。/p
常年征战在他脸上刻下了大大小小的伤疤,特别是右眼眼角处,有一道骇人的见骨疤痕。/p
此人名为“高远”,是原先跟随少年石瞻的乞活军原部将,在乞活军时期,两人便结下了深厚的友谊。/p
河内之战时,高远带领乞活军的“狼牙游击军”,受命迂回羯胡后部发动奇袭,不料未等发起最后总攻,乞活军主力部队便宣告全军覆没。/p
而高远则和他的游击军,为此逃过一场灭绝之灾。/p
后来高远得知石瞻被掳,并在石赵国之下为官,高远便举兵前往投诚,被石瞻收留,成为石瞻的得力助将。/p
高远低头将掌中的油灯吹熄,头往后一偏,深邃的眼光在身后的暮色中扫了几圈。/p
确认无人跟踪后,他才急匆匆将房门关闭,快步走到石瞻跟前。/p
“将军。”高远抱拳。/p
石瞻转过头,问:“你见过那个孩子了吧。”/p
高远点头,“见过了。”/p
“那孩子名叫‘石闵’,天资聪颖,我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了。”石瞻叹了口气,转身望向窗外。/p
窗外一派繁华景象,在石瞻看来,却是由假象编织而成的。/p
“如果我们的计划失败,你要不惜一切代价保住他,并且告诉他,他的肩上还背负着百万汉人的生死。”稍顿,石瞻转身,“汉人的兴衰命运,全压在此子肩上了。”/p
“可他还那么小……”高远皱了皱眉头,第一次对石瞻产生了怀疑,“能行吗?”/p
“他是我的孩子,不成功……”石瞻眼神微眯,迸射出一道坚毅的锋芒,“便成仁!”/p
翌日,石勒邀百官前往琨华殿商议要事,石瞻作为石勒干孙及征北大将军,随同在朝百官一同前往。/p
琨华殿后花园外,王公贵族的羯胡小孩儿聚在一起,兴致勃勃地踢球。/p
石闵时年五岁,站在几簇开得正盛的雏菊旁,探着头怯怯地窥望。/p
一个石姓的羯胡小孩儿瞥见了他,飞起一脚,把面前的球踢向小石闵。/p
但力度不够,球还没砸到小石闵的脸上,便没了后劲儿,落到地上滚在石闵面前。/p
小石闵弯腰正准备捡球,岂料那羯胡小孩儿冲他挥手大喊:“住手,不准你捡!”/p
小石闵不解地皱着眉,愣了一下,但还是弯下腰把球捡了起来。/p
“都说了不让你捡,你没长耳朵是吗?”那羯胡小孩儿气坏了,急匆匆跑来,抢过石闵的球,将一把其推倒在地,“你